或許，死亡本就是一個瞬間的過程。我們不知道何時會面對死亡，也不知道如何去應對死亡。就算，面對了不少親人朋友死亡的過程，還是難免會心痛。

畢竟，人的心是肉做的，情感混合在一起，就算生前如何爭執都會感觸，更別說是交好了。

景殊已經一言不發坐在地上有半個時辰了，慕容安派人前去攝政王府將蘇夢瑤之死告知蘇啟明，便一直守候在景殊身邊，楞楞的看著她，他並非就願意如此，而是別無他法。起初，他嘗試去喚景殊的名字，卻並無反應，抱她她也不掙紮，只是就這樣呆楞著，如同喪失了生命一般。

慕容安不明白，之前她那七位兄弟的死也沒將她擊垮，怎麽如今到了蘇夢瑤就不行了。他必然不知，蘇夢瑤的最後一程是景殊親手送的。

她不忍心看著昔日活力四射、沒有煩惱、如同仙子般的女子因為蠱毒折磨變得發狂發瘋，只好應了她最後的心願。可是，這樣的做法對於景殊而言卻太過殘忍。一條鮮活的生命在自己手中終結，還是自己心中喜愛之人，讓她如何面對。

她是嘗試過全力去救助夢瑤，可醫術不精，早已沒了辦法。江郎才盡的感覺讓景殊一次次懷疑自己，夜不能寐。現在唯有覆仇才能喚醒她心中的激情。

“攝政王……”忽然，景殊口中輕輕吐出這三個字。對啊，是他，是他一次又一次的將自己身邊的人傷害，是他，是他為了皇位陷害慕容安和自己，也是他，將蘇夢瑤推向深淵。

攝政王，我們兩個，不共戴天！

“殊兒，人生在世，世事無常。我知道你傷心，可是自己身子才是最重要的，先別在地上坐著了，免得著涼。”慕容安心疼的看向景殊，在他心中，蘇夢瑤如何他並不在乎，他要緊的是景殊，景殊要是有個什麽閃失，他會很自責的。

“慕容安，夢瑤不在了。”景殊緩緩擡起頭，看向慕容安的眼睛，心中卻是一片沈悶，只是喃喃道，“夢瑤不在了。”

“我還在。殊兒。我還在。”慕容安心頭一震，此時的景殊像是一頭受傷的小鹿，眸中全是淚水。

“可是，夢瑤不在了啊。你說我進宮的時候，她多有活力，怎麽現在就不在了！明明說好還和我一起跨年放花燈的，明明還要和我一起去玉釀閣偷酒喝的，明明說過要和我得了機會就出宮玩的……怎麽現如今一切都變了？慕容安，人怎麽就這麽脆弱。”景殊目光空洞，似乎是說給慕容安聽，又似乎是在說給自己。

“殊兒，我知道這一切很難去接受。可是，這沒有辦法，我們只能接受。”慕容安溫柔的摸了摸景殊的頭發，他不知道該如何去安慰她，明明經歷了所有苦難，卻又忍不住內心對永恒和美好的向往。

這大抵也是慕容安對景殊心動的地方吧，像個孩子一般童真。

景殊點了點頭，淚珠隨著她的動作一顫，滴落在她雪白的裙擺上，印出一片水漬。景殊緩緩起身，跪著朝蘇夢瑤的床頭移去，眾人皆是一片哭喊，無人真的敢上前，大抵心中都是懼怕鬼神的，就算是最為熟悉親近的人，在化作一具冰冷屍體後，都不敢接近。

景殊跪在了蘇夢瑤的床頭，此時的夢瑤仿若熟睡中一般，一動也不動，面色蒼白，唇色有些發黑，四肢僵硬，但容顏還是那般精致，長長的睫毛在陽光下投出一片剪影。

看向她的容顏，景殊莫名就笑了出來。伸手悄然覆蓋在她的臉上，說道，“夢瑤，你的心願我幫你記著了，我一定會完成的。”

慕容安看向景殊，懸著的心稍為放了一些，景殊現在能有一些言語交流就是好事，他最怕就是她一言不發。只是，這樣的場景並沒有維持多久，一道男聲打斷了此景。

“夢瑤！”

慕容安與青碧聞聲朝門外望去，正是蘇夢瑤的哥哥蘇啟明。景殊卻是楞在原地，一動不動。

然而，當蘇啟明看到蘇夢瑤已經僵硬在床上，前行的身子卻在怔了一下。他不相信這樣的事實，這些日子他幾乎每日都會過來與夢瑤說說話，昨日雖是沒精神，但還是好好的，怎麽今日就成了這樣。

他緩緩靠近蘇夢瑤，面上滿是凝重。腦海中閃現的全是他與蘇夢瑤童年時候的場景。那個時候，蘇家的父母尚在，三王爺並沒有如今勢力龐大，小小的夢瑤總是跟在自己身後，討他的小玩意兒玩，那時候他總是覺得夢瑤聒噪，現如今卻是想聽都聽不到了。

“夢瑤……”蘇啟明緩緩走到了蘇夢瑤的床邊，竟是忘了給慕容安與景殊行禮。

不過幸好慕容安並不把這些禮數放在心上，更何況蘇啟明現如今的狀態根本就不適合提及這些事情。只是任由他而去了。景殊發覺蘇啟明的到來，挪了挪身子，往後而去了。蘇啟明便坐在了床榻上，仔細看著夢瑤的容顏。

“夢瑤，哥哥來晚了，對不起。”蘇啟明嘴角帶著一絲笑意，眼中卻滿是苦澀。“夢瑤，哥哥昨日說給你帶冰糖葫蘆來著，你看，哥哥帶來了。”

說著，蘇啟明將袖口中揣著的冰糖葫蘆拿了出來，他將牛皮紙袋子撕開，露出一顆顆冰糖裹著的山楂，往蘇夢瑤的面前晃蕩了幾下。

“夢瑤，哥哥做的可沒有食言啊。你呢，你不是說，要哥哥看著你長大嗎？你現在也不過是個孩子，怎麽這麽突然就走了？”蘇啟明顫抖著手，冰糖葫蘆掉在了地面上。不知該怎麽辦，只是一直顫抖著身子。

面前的人永遠不會回應他，他心中清楚，可還是一直自顧自的說話。

“夢瑤，你記得家門口的那條小溪嗎？之前你不是一直給哥哥說想再回去一次抓魚嗎？現在皇上就在這兒，你問問他，他一定會準許的。夢瑤，其實哥哥一直知道，你心上人是許家的那小子，你若是能醒過來，哥哥不會再讓你進入臨淵了，我們回萬蓮好不好？夢瑤……”他的手一直放在夢瑤的臉上，似乎企圖把她冰涼的臉暖熱。

慕容安與景殊一直看著他，未曾出聲制止。慕容安是不忍心，景殊是自顧自傷心，根本說不出話來。

“蘇啟明，夠了。”忽而，景殊淡淡開口。夢瑤生前已經被利用的夠多了，死了就且讓她安靜的走吧。

只是，聽到景殊聲音的蘇啟明，卻忽然像是發了瘋一般。猛然轉過身子，看向坐在地上的景殊，大聲質問，“方景殊，你不是說你有辦法救夢瑤嗎！怎麽夢瑤現在成了這副模樣，你賠我的夢瑤！”

看著形勢，下一刻蘇啟明似乎就要撲向景殊拽著她的衣領了。慕容安眼疾手快，猛然一步將蘇啟明揪住扔在了地上，而後，聲音陰冷。“蘇啟明，朕知道你喪親之痛，免了你不識禮數的責罰，但倘若你敢碰景殊一下，朕便讓你死無葬身之地。”

蘇啟明整個人倒在地上，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的失禮，整個人像是失了魂魄一般，不再言語。

“慕容安，給夢瑤安排一個好的棲息之地吧。”景殊看了眼床上的人，緩緩從地上站了起來，隨後，往門外走去。

“小圓子，替良妃娘娘安排後事。頭七的日子讓蘇啟明一直呆在後宮，派人看守，準同皇貴妃一樣的陪葬。”話畢，慕容安就往景殊離去的方向而去了。

只是，到了外面卻尋不到景殊的蹤跡。蘇啟明則是憤恨的趴在地面上，未曾掉落的淚水終於在他們二人走的那一刻噴湧而出。他一邊痛哭，一遍錘擊地面。終於，他在這世界上最為珍貴的人也消失了……

而早已離去的景殊已經不見去向，她兀自走著，也不理會跟在她身後的青碧。

終於，到了那座熟悉的假山，景殊循著記憶中的模樣，向那個山洞而去。剛好是容納兩個人的洞子，與之前一樣。

想起那日景殊與夢瑤一同在這裏烤雞，還碰到了良妃與人私會，當時夢瑤可是嚇慘了的，但還在安慰自己。景殊進了山洞，吩咐青碧不許進去，而後一個人坐在了地上，將頭深深的埋入兩膝之間，微微顫抖的肩膀才驗證了她在哭泣。

往後尋了大半個後宮的慕容安也終於尋到了這裏，看到在洞口守著的青碧，就明白了景殊也在這兒，只是他卻沒有打擾，停下了腳步，也按著景殊的意思，在外面等著。就這樣，一點點感受她崩潰又漸漸愈合的情緒。

他明白，現如今的情況，陪伴比什麽都重要。

景殊不知道，她的喜怒哀樂，一舉一動都折射在慕容安的身上。她快樂，慕容安也跟著高興，她難過，慕容安比她心痛一萬倍。此時的慕容安靜默無言，只想這樣陪伴著她，直到月色漸漸籠罩了整片天地，景殊才從山洞中出來。

“殊兒，一切都會好的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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